我跟在我妈身后，坐上了公交车，这趟公交车竟然也是通往监狱的方向，我猜想王进材还关押在监狱里面。汽车距离监狱还有一段路程的时候，我妈突然开口请求司机停车，我妈说：“我们就在这里下车。”我不敢多问，忙跟在我妈身后下了汽车。举目四望，这里一片荒凉，路两旁都是生长低矮灌木的盐碱地和乱石滩。

我们沿着路旁一条被人用脚踩出来的羊肠小道走了有半个小时的样子，眼前便出现了一片乱坟岗。我妈自言自语地说：“进材，我看你来了。我带着咱们的儿子，看你来了。”妈妈的声音不大，我却如五雷轰顶般地震惊！

六

我妈很疲惫地在王进材的坟头旁坐下，把熏兔慢慢地拿出来摆放在坟头前。她看也不看我地说：“给你爸倒杯酒吧。”我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按照我妈的意思打开了酒瓶，把酒一点一点地倒在了坟头前。

据我妈所讲，她和王进材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县城里来了征兵的八路军，王进材就跑去报了名。就在王进材跟着部队走的前一天晚上，他们两个人偷尝了禁果。王进材这一走便再也没有了消息，而我妈的肚子却越来越大。为了遮人耳目，我妈在家人的威逼下嫁给了智力上有些障碍的我爸。解放后，王进材从部队上复原回来，被安排进县公安局上班。文革开始后，有人举报王进材曾经在战场上偷偷放走了一个国民党的俘虏，从此王进材便成了大家批斗的对象，成了国民党特务。

我妈突然问我：“你知道王进材放走的那个国民党俘虏是谁吗？”我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我妈说：“他是我失散了多年的弟弟，当年我弟弟一个人离家出走去外面闯荡，家里人谁都不知道他后来参加了国军。王进材也是在战场上才认出我弟弟来的。王进材被举报后，挨打、挨批判了不知道有多少次，他从来没有讲出过那个人是谁，就是怕会牵连到我和你……”我的脑子乱作一团，如此说来，就是我亲手把我的父母送进了监狱，又让那个经常偷偷塞给我肉吃的亲生父亲惨死在了监狱中。不仅如此，我还娶了父母的仇人当了老婆……我妈看着呆若木鸡的我，长叹了一口气说：“我们回去吧！”

尾声

毕竟我和妈已经有近十年的时间没有在一起生活过，我们的生活习惯和性格上都发生了许多变化。以后的日子里，我们都尽量不去提起过去的那些事情。

那天，我下班回家后发现气氛不对，我往屋子里一看，是李红瑛回来了，她微微挺着不大的肚子坐在桌子前。李红瑛真的很聪明，她因为怀孕而躲过了牢狱之灾，被监外执行。看样子是在我回来之前，我妈便已经和李红瑛谈过了，她们都在等着我说话。我低着头，站在那里，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房间里，一时间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