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说等给我攒够了嫁妆,就不再接这些大活,要每天待在家中陪我。
眼下,他确实是日日待在家中了,只是却不能够和我说话了。
我站在棺材边静静地看着我爹紧闭的双眼,天气逐渐炎热,哪怕我每天都换冰块,他的身体也依然开始腐烂发臭。
爹爹身前最爱干净了,我得让他干干净净地走。
那些不干净的话,和不干净的人,都不应该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我蹲下身摸了摸我爹冰凉的脸,他被抬回家时就已经断气了。
下半身血肉模糊,衣服混着干涸的血迹粘在皮肉上,撕都撕不下来。
他当时,肯定很疼吧?
我用力推上棺材盖,爹爹得尽快下葬,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也是你倒霉,分给谁不好,要分给映雪姑娘。」
管事婆子收了我的孝敬银子以后,对着我也多了几分和颜悦色。
「老爷替映雪姑娘寻了一门北地的亲事,再有半年你就能跟着嫁过去了。」
「这半年在府里的日子不太好过,你自己多多小心吧。」
柳姨娘出事情以后,张老爷很快就替她女儿,张映雪寻了一门很远的亲事。
张映雪今年刚满十五岁,而张老爷替她挑的夫君,却足足有四十五岁。
听说是北方的一个武将,长相魁梧,脾气暴躁,已经死了五任妻子。
府里但凡有关系的奴仆都不想跟着张映雪嫁去北地,于是张府就找人牙子重新买了几个下人。
而我,就是被人牙子买来伺候张映雪的。
我自小醉心木匠活,平日里甚少出门。
就连住我家对门的邻居几年都见不到我一面,更不用说张家人了。
所以我随意编了个理由,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进了张府。
「映雪姑娘,人我给你带来了。」
管事婆子连个礼都没行,态度敷衍地和张映雪打了个招呼后,扔下我跑了。
张映雪低垂着头坐在榻上绣花,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脖颈。
「你走吧,我这里不需要丫鬟伺候。」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像是哭坏了嗓子。
我静静地站在一边打量着这间房子,张家如此有钱,可是张映雪的闺房,简陋得连我屋子都比不上。
张老爷今年四十出头,有一妻三妾,两子两女。
两个儿子都是正房出的,张映雪和另外一位姑娘,是庶出。
作为张家唯二的小姐,她这待遇,属实有点砢碜了。
我的沉默引来了张映雪的注意,她停下手中的动作,仰起头看向我。
「不走也行,院子东侧空着三间厢房,你自己随意挑一间住吧。」
我坐下身给自己倒了杯茶,茶一入喉,立刻皱起了眉。
这茶入口又苦又涩,茶馆里卖三文钱一大碗的凉茶都比这更好喝些。
而且,这茶水还是冷的,也不知道在桌上放了多久。
看到我的表情,张映雪笑了笑,过分苍白瘦削的脸总算有了几分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