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道士没有回头,和这个夜晚一般静默严肃。他轻轻摆了摆手,随即便关上了酒楼的门阀。
“天网恢恢,肥而不腻。”
他说。
紧闭的酒楼里面很黑很黑,周游拉着周旋走到门口,门缝处透进丝缕细微的暗光,照在酒楼案台左侧的门柱之上。
那里挂着一本泛黄的账簿,上面的水墨密密麻麻,但留在月光下的一行却清晰可见。
上面写着,这是南戎州鸿灵元年。
当夜无话,周游二人不知晓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们畏缩在门缝后面瑟瑟发抖,脑子里除了凄凉的夜风便是那三把明晃晃的刀。
周游用手将周旋的耳朵捂上,两个孩童紧紧抱在一起,就这般浑浑噩噩地熬过了这个漆黑的夜晚。
第二日天光破晓,周游率先醒来。他不清楚昨夜是怎么睡过去的,貌似被李岸然那只手抚摸过便困顿栖身,直到现在还感觉浑身乏力。
他左右四顾,忽然发现身旁的周旋与老马皆不见了踪影。
他揉揉眼睛想要推开酒店门阀,发现自己竟然就躺在酒楼外面的过街空地上。四下里围了一群指指点点的寻常百姓,表情皆是凝重且莫名惶恐!
他微微有些慌乱,想站起来却发觉浑身刺痛,细细观之竟然有数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他的左手微微发沉,低下眼睑轻轻一瞥,赫然发觉素白修长的掌心正擎着一柄凝结血痂的朴刀,再仔细瞧瞧看,竟然是李岸然昨夜拔出来的三把之一!
直到此时,他才注意到空气里弥漫着浓烈血腥味,一截染血的衣带紧紧将手与刀柄绑在一起。刀身已经微微卷刃,上面每一道崩裂的豁口都好似昭示着某种凶兆讯息!
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周游四下探视,不见葛行间和李岸然的踪影,便是周旋都已然消失不见。他挣扎着站起身子,亦是发觉身下全都是血。道袍黏在地上干涸的血污里凝固成坨,每用力扯动便会发出嘶嘶啦啦的响声!
满身血污的道童茫然四顾,众人见状好似躲避瘟神一般纷纷往后退却。不过他没有哭闹也没有过多情绪,面容竟然出奇地淡然起来。
这便是道童周游,他一直都是这般样子,无精打采却又波澜不惊。
他朝着四下里查看半晌,最后循着一条拖拽冗长的血迹迈开双腿,就这般托着和他一般高的血刀镇定上路!
诡异的一幕就此在怀化中候府念北渡第二十五条酒巷展开,一个少年道童拖着一柄比他还高的刀,在满是血污的酒楼街市上招摇过市。
刀怪,人也怪。
原地只留下一滩浓重凝聚的污血,一只乌鸦静静从血地上飞掠升空,黑色的眸子俯瞰下方嘈杂的人群。
周游走后,众人将门前那滩血污围成了圈,讨论声此起彼伏更加热烈欢快,而那滩血迹亦是刺目耀眼。好似有呼吸般随风嗡动,像极了一只即将爆裂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