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道之的下马威，摆得相当的足。

一个时辰后。

院子外头的灯亮起来，有人背着手走进正堂，正是褚道之。

和左宣卿想象中的一样，这人有副好皮相，哪怕白发蓄须，也不掩周身的贵气。

左宣卿走到跟前，微微一颔首。

褚道之面无表情地从她身侧走过，袍子一撩坐下。

褚总管见左宣卿站着不动，呵斥道：“左姑娘，见到我家老爷，怎的不行礼？”

行礼？

左宣卿眉梢一挑，缓缓转过身，就在褚道之的眼皮子底下，走到八仙桌的另一边。

施施然坐下。

“大胆！”

“怎么？”

左宣卿微微仰头，“你们褚府的椅子，是摆设？”

褚总管差点没被这话给活活噎死。

他正要再骂，突然褚道之沉沉的目光看过来，那声骂在喉咙里打了个滚，又只能生生咽了下去。

空气，一下子凝固住。

许久，褚道之撩起眼皮，终于不咸不淡地扫了左宣卿一眼。

“你姓左？”

“没错。”

“从哪里来？”

“云南府，福贡县。”

“你千里迢迢来找本官有什么事？”

左宣卿倾过身，看着褚道之的侧脸，“我为左行而来！”

果然不出所料。

褚道之心中连连冷笑，“你和左行是什么关系？”

“亲人。”

“什么样的亲人？”

“我唤他祖父。”

“你今年多大？”

“十七。”

“左行他……”

褚道之手指在桌上点点，“怎么了？”

左宣卿依旧看着他，“一个半月前，他去世了。”

死了？

褚道之一直紧绷的双肩微不可察地松下来，掩唇咳嗽一声，“可是寿终正寝？”

左宣卿：“生老病死，都算寿终正寝。”

褚道之微微皱眉。

这话不该从一个十七岁年轻姑娘口里出说来，太老成了！

“他临终前，留了什么话给我？”

“没话。”

“他有什么事情，交待我去做？”

“并无交待。”

褚道之眼中虚伪的温和一下子淡了，本能地流露出如临大敌一样的戒备。

左行一没话，二没事，他孙女来找他做什么？

他慢悠悠地抚着胡须，用一种循循善诱的口气，说：“我和他有过几面之缘，并不太熟。”

左宣卿还是看着他，只是目光沉了下来。

“你和他，只有几面之缘吗？”

“本官难道会诓你？”

左宣卿轻轻咬出两个字，“诓了。”

“放肆！”

褚道之一拍桌子，怒不可遏。

他下意识就想唤人进来，治治这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东西，余光却扫见左宣卿突然站起来。

她走到褚道之面前，目光与他对视。

褚道之只觉得心头一跳。

“不能放肆，也要放肆了。”

左宣卿声音平静，“褚道之，你曾经姓左，叫左行父亲。”

父亲？！

四十八的褚道之听到这两个字，愣了片刻后，突然哈哈大笑。

“世人谁不知我褚道之，一岁半就死了父亲，是由寡母一手带大，休得胡言乱语！”